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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声音 | 从起初到现在,关于嗡鸣

44KW Shanghai 44KW Shanghai 2021-09-21

在万物的起初,宇宙发出一种频率稳定的振动之音,一声无限的长鸣。在古希腊人的想象中,这就宛如发光体运行在透明的球面之上,摩擦碰撞,激荡出永恒的和弦,充满了宇宙空间。他们将它称之为‘symphōnia’(古希腊语,意即‘一起响’,现代演变为‘交响乐‘)。



美国物理学家 Brian Greene 认为,万物都被一种持续而微小的嗡鸣所充满,奇妙的是,这一假设恰好契合了弦理论。毕竟,从起初就充满宇宙的和弦从未停止。从这个角度来说,宇宙就是纯音乐,而这种嗡鸣正是它的声音。
甚至我们每个人都是被这样呼召而来,我们听到的第一声,是由血液循环和呼吸带动的白噪音,那是诞生于子宫内的声音,而它永不止息。



静态的底音以及和声、节奏略微变化的音簇是无所不在的。这种连续单一的嗡鸣也对人类的音乐创作影响深远,可以说它与音乐本身一样古老。




如今,整个流行音乐流派及亚流派都建立在此之上,如:drone ambient 嗡鸣氛围、drone metal 嗡鸣金属、doom drone 厄运嗡鸣、new age drone 新世纪嗡鸣。然而,这种全渗透的声音却造成了极大的分歧——没有停顿、节奏、编排和进行的音调或者和弦,怎么可能呢?
就像是脱离了一切区别音乐和纯噪音的创作准则,在协和音与非协和音之间游移,部分听者对此感到全然厌倦。而对其他人来说,既称不上令人兴奋也绝不无聊,却能将人引入一种精神上的无欲状态,持续侵入听者的潜意识。就像一幅空白的声音画布,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诠释,归于一种包罗万象的普世原则。



嗡鸣存在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它很少独自产生共鸣,大部分时候都被嵌入在乐器的编排中。例如,从意大利南部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Scandinavia),“嗡鸣音调”被视为很多传统乡村音乐制作的脊柱。甚至在中世纪的欧洲和拜占庭帝国,人们都是在这种静态底音的基础上进行演唱。
当时,在许多基督教城市的大型娱乐场所,通常都会上演炫彩迷幻的灯光秀,正是由无休止的嗡鸣和雾气作为气氛烘托:在教堂,唱诗班和管风琴乐手会通过能想到的最响亮的音乐,伴随墙面共振出的低沉泛音,带领会众进入忘我的敬拜。



即便是以最纯粹的单一形式存在,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人们就已经通过嗡鸣去感知宇宙的振动场。在欧洲许多地方,它存在于一度狂热的手摇风琴中。在苏格兰高地,则是强有力的波布罗克(Pibroch)风笛。到了北澳大利亚,便成了迪吉里杜管。许多印度东南部和北部地区的经典音乐之中,坦布拉琴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仅仅为弹奏嗡鸣而诞生。在印度,梵文“Nada Brahma”一词很好地概括了这种包罗万象的宇宙嗡鸣,它亦可以解释为“梵天就是声音”,或者“声音就是梵天”。



然而,在现代西方社会,人造的嗡鸣很晚才被关注。除了法国画家兼行为艺术家Yves Klein 于 1949 年创作的《单调交响曲 The Monotone-Silence Symphony》(一段管弦乐队演奏的乐章,第一部分由一段持续演奏20分钟的单一音符形成)之外,直到 1958 年,美国先锋派作曲家 La Monte Young 才写出第一首完全由静态和弦和稳定音调组成的作品——没有任何节奏或旋律的《弦乐三重奏 Trio for Strings》。它被认为是第一件现代嗡鸣作品,亦是今天嗡鸣理论的基本要素。

Yves Klein —《 Symphonie Monotone-Silence》


不过,《弦乐三重奏 Trio for Strings》只是一个开始,在此四年后,Young 和他的艺术家同伴 Marian Zazeela 成立恒音剧院 The Theatre of Eternal Music,一个多媒体表演乐团,旨在传播嗡鸣理念,造成了空前的影响力。

The Theatre of Eternal Music


在六七十年代,其中的成员包括小提琴手 Tony Conrad, 中提琴手 John Cale,小号手 Jon Hassell,以及管风琴手兼主唱 Terry Riley。尽管在他们最活跃的几年没有推出任何作品,却极大地影响了作曲家 Pauline Oliveros、Charlemagne Palestine 以及 Phill Niblock 的重嗡鸣作品。
正是在这里 John Cale 发现了嗡鸣并且把它带到 The Velvet Underground,他们把这个技术融入 1966 年首张 EP 中,表现为一种嗡嗡的、具有悬浮感的吉他反馈效果。更甚,主唱兼吉他手 Lou Reed 更是在他 1975 年的黑胶专辑《Metal Machine》中,把大众对嗡鸣的认知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其中的单曲或许本质上比嗡鸣更噪,但就集中在单向度演绎这点来说,二者确实很相似。

Lou Reed —《 Metal Machine 》



至于主流市场,嗡鸣在 1964 年 11 月 27 日迎来了曙光。那一天,甲壳虫乐队 The Beatles 发布了他们的单曲《I Feel Fine》,在 John Lennon 的吉他中植入了 2 秒的嗡鸣反馈效果,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露出。但两年之后,The Beatles 便做了更大的尝试,在他们的第七张录制专辑《Revolver》中融入了重嗡鸣的锡塔尔琴(印度的一种大弦弹拨乐器),由印度音乐家 Ravi Shankar 提供,这位音乐家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在全球北部发行以锡塔尔琴为主的拉加音乐。

The Beatles —《Revolver》


在德国,宇宙嗡鸣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声名鹊起,一群年轻的音乐家开始着手寻找英美主导流行音乐的替代选择。他们的尝试在 Krautrock 德国泡菜摇滚、以及 Kosmische musik 之后却招来不少诋毁与恶名。其中,德国前卫音乐团体 Kraftwerk,在他们1970年首张乐队同名专辑中,融入了很长一段静态和弦及音调。Klaus Schulze 的个人独奏《Ireelicht》几乎完全是管风琴嗡鸣。此外他的前乐队 Tangerine Dream 在同一年发行了氛围嗡鸣专辑《Zeit》。

Kraftwerk

七十年代,当德国先锋们从管风琴、合成器以及一些长笛中生成嗡鸣时,后朋克、梦幻流行和盯鞋乐队却回归于采用 The Velvet Underground 式的吉他反馈效果。嗡鸣死忠党,如 Cocteau Twins、My Bloody Valentine、Slowdive、The Jesus and Mary Chain,以及 Sonic Youth、Coil 就尝试过用极响的嗡鸣来刺激听众,让他们感到压抑或者狂喜。Spacemen 3 甚至在他们1990年的现场嗡鸣专辑《Dreamweapon》的唱片说明中,引用了一段出自 La Monte Young 的文字。

Spacemen 3 — 《Dreamweapon》

在那十年间,西雅图乐队 Earth 在金属和嗡鸣之间另辟出蹊径;嗡鸣金属脱颖而出,形成了自己的流派,毫无争议其代表乐队是1998年在西雅图诞生的 Sunn O)))。在实验型吉他手 Rafael Toral、Christian Fennesz 或 Oren Ambarchi 开始致敬用六弦创造嗡鸣的传统时,电子音乐艺术家 Thomas Köner 和 Wolfgang Voigt (如专辑《Gas》)则进入到更深的德国嗡鸣科学研究当中。

Sunn O)))




现在再听那些音乐家和他们的继承者,似乎会招来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挑衅,近乎于诋毁。在一个追求即时满足和华丽铺陈的音乐时代,摒弃几乎所有变化似乎是格格不入的强劲态度。John Cage 说:如果做一件事令你觉得很无聊,那你更要继续,直到它变得有趣。Cage 自己当然把这个道理践行到极致,诚如他创作的歌曲《Organ²/ASLSP(As Slow As Possible)》,这首歌曲于2001年在德国哈尔伯施塔特小镇(Halberstadt)的St. Burchardi 教堂开始演奏,直到 2640 年才会结束,一段持续超过半个千年的延时嗡鸣。

John Cage —《 ORGAN²/ASLSP (As SLow aS Possible)》


复杂的嗡鸣可以全是微分音事件、很少的音乐架构与转换,只有那些拥有足够静默经验的人能听进去,或者说,至少,愿意花上时间使自己完全沉浸其中的人。这又回到了前文所说的话题,通过对一件事的不断重复,进入到另一种层次,拥抱完全的复杂性与深度。如此感受,会发现一段嗡鸣可以让听众停留在某一种状态,同时进入到更深的隐藏维度,被一种无形的感动环绕,进入那种神圣且令人向往的永恒之中,从起初,到永远。


文章来源 /redbullmusicacademy

翻译:一甜校对:uu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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